沈秋風從彩雲閣出來，沿著一條緩緩的山路朝落霞閣走去。這條路他從三歲起就走，起初是騎在王船的脖子上走，後來是牽著王船的手跟在爹身後蹦蹦跳跳的走，再後來是自己一個人走。一路風景如舊，繁花似錦，只是當年拳頭粗的小樹而今都長到了碗口粗，粗糙的石階也被雨水沖刷得失去了棱角，走上去既穩當又舒服。

落霞湖還是那麽美，一眼望去，荷葉接天碧日，湖心波光粼粼，好似許多藍色綠色的琉璃，水天一色，格外的美。湖心亭中粉裙搖曳，湖風將那少女的長發吹得隨風亂舞，沈秋風暗想：這姑娘是誰，怎麽獨自在這亭中。

再一想，這落霞莊除了韓蕊還能有誰這麽美，想到就要和分開半年多的姑娘見面。沈秋風加快腳步，滿心歡喜，走湖心亭方向走去。

沈秋風正加緊往湖這邊繞過來，誰知道看著距離近，走起來卻有點遠，岸邊楊柳的綠絲絳隨風擺動，就像是一層簾幕擋住去路，腳下的鵝卵石小路曲曲折折，讓他感覺眼前的路似乎越走越遠，怎麽也到不了盡頭。

沈秋風真恨不得自己生雙翅膀飛到湖心亭去，正焦躁，忽見旁邊竹林中走出一人，看著眼熟，還不等他仔細認清來人是誰，那白衣少年早已紙扇一揮，笑道：“少閣主好有雅興，我陪你散步如何？”

沈秋風聽他聲音，也笑道：“原來是崆峒派冷師兄，失敬失敬！”

冷雲天搖晃著手中的扇子，說道：“自從去年令堂壽辰，與你匆匆一聚，這半年來我四處游蕩，倒也玩得快活，不知少閣主有沒有什麽見聞？”

沈秋風聽了艷羨不已，說道：“冷兄快說說都有些什麽見聞，也好讓我飽飽耳福。”

冷雲天從懷中掏出一壺酒，說道：“我們不如到前面亭中小酌，我好講給你聽。”

沈家與冷家是舊交，他們自幼認識，心性相投，每年也有來往，雖不是生死至交，卻也算得上是彼此欣賞的朋友，兩人一見面便有說不完的話，一路有說有笑，直奔湖心亭而來。

到了湖心亭，冷雲天笑道：“正好這裏無人，景致又好，要是能采些蓮蓬之類的邊吃邊喝酒就更好了。”

沈秋風和他說得起勁，一時倒忘了自己剛才本來是要來此地尋找韓蕊的，聽他說要采蓮蓬，笑道：“這有何難，我知道這亭子下有一艘小船，我們乘船采蓮如何？”

冷雲天笑道：“如此甚好。”

沈秋風推出小船，兩人跳上去，一人拿一只槳，朝那片荷花叢劃去。

湖水清涼，漣漪陣陣，兩人幹脆將槳放在船艙中，仰面躺下，看著頭頂的碧空，任憑湖水漂泊。冷雲天談起他游歷的經過，廬山的竹筍，鸚鵡洲的白鷺，神女峰的長臂猿，都是沈秋風聞所未聞的奇聞異事，冷雲天提及的異地風情更是讓沈秋風驚羨不已。

沈秋風將手放入湖中，輕輕撥弄著水說道：“冷兄，我要是你該有多好，你說的那些地方，我都想去看看！”

冷雲天將一只一只闖入船中的蓮蓬折斷，剝出蓮子放入口中，說道：“少閣主身份尊貴，江湖中子弟誰不仰慕，我不過是個閑雲野鶴，每日粗茶淡飯，求個心中自在罷了，哪有什麽值得羨慕的地方。你要是真有心雲游，我倒是樂意和你做個伴。”

沈秋風和他雙手擊掌，說道：“還是冷兄爽快，我們就這麽說定了！”

兩人一邊飲酒，一邊游玩，忽聽岸邊有人朝他們呼喊，原來是落霞莊弟子喊他們吃飯，沈秋風抱怨道：“與其和那麽多人一起喝酒，倒不如只有我們倆喝得痛快。”

冷雲天只是笑笑不語，搖著槳往岸邊劃。

兩人來到大廳，只見擺了兩大桌酒菜，霍子陵、黃鸝、張水元等人已經入席，沈彥彬見沈秋風進來，招呼道：“風兒，過來坐到我身邊。”冷雲天沖他點了點頭，越過他往霍子陵那一桌走去，沈秋風則在眾人羨慕嫉妒恨的眼光下坐到沈彥彬身邊。

沈彥彬對他招待得十分殷勤，酒菜也十分豐盛，可因為沒有看到韓蕊，沈秋風心裏頗有些失落，強顏歡笑和眾人應酬，眾弟子已經鬧哄哄喝起了酒。

吃過飯，沈彥彬邀請沈秋風到書房喝茶，沈秋風見他看自己的眼光與往日略有不同，心知王船已經把爹的信送到了，不禁有些緊張，不知二叔對自己這次來落霞莊提親是什麽態度。

二人來到書房，明月早已泡好了上好的碧螺春，還準備了綠豆糕、桂花糕等四盤點心，沈彥彬讓沈秋風坐上首，沈秋風如何敢坐，推辭了半天，還是挑了首席西側的一張椅子坐下，沈彥彬含頜笑道：“這是今天的春茶，風兒，你嘗一嘗，味道怎麽樣？”

沈秋風站起身，恭敬答道：“謝謝二叔！”

沈彥彬笑道：“這裏沒有外人，你不要拘禮。”邊說邊上下打量，見他粉面如敷，眉目清朗，一雙黑睛如寒星凜冽，光彩耀人，比起剛才大廳內的那些世家子弟，人品相貌都要出眾許多，心中暗自滿意。

沈彥彬笑問道：“你去見過你二嬸了嗎？”

沈秋風點點頭，如實答道：“二嬸一向待風兒好，在落霞莊，侄兒是寧可不見二叔也不能不見二嬸的，所以今天一來，我就去看了二嬸。”

沈彥彬點點頭，“難怪她跟我誇你懂事呢，也好，你比起外面那幫孩子要強多了，我從小看著你長大，你的心性我也了解，算是知根知底，等你爹來了，我們再一起商量，你和韓蕊的婚事就這麽定了。”

沈秋風大喜，忙磕頭道：“謝謝二叔！”

沈彥彬問：“你叫我什麽？”

沈秋風臉一紅，急忙改口叫道：“謝謝爹！”

“這就對了，不過這件事現在還只有我們幾個知道，我明白你年輕，面子薄，外面也人多嘴雜，這樣，在你們成婚之前，你還是叫我二叔吧，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聽你叫爹，哈哈！”

沈秋風的臉更紅了，跪在地上小聲叫道：“風兒是真心喜歡韓蕊的，謝謝二叔成全！”

沈彥彬見他滿面通紅，覺得十分有趣，便逗他道：“我聽說你追了蕊兒大半年，怎麽，今天見著她了嗎？”

沈秋風輕輕一笑，搖了搖頭，沈彥彬拿起桂花糕，將它裝在一個食盒裏說道：“姑娘家都愛吃甜食，她住在落霞閣你以前住過的那間屋子，你過去看看她吧。”

沈秋風指著桌上的核桃糕說道：“二叔，我能把這個也帶去給她嗎，她也很喜歡吃核桃糕。”

沈彥彬哈哈笑道：“是嗎，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她喜歡什麽，看來還是你比我了解她，還沒成親就知道疼老婆，真不錯，你有空就多陪陪她吧。”

沈秋風點頭告辭。

沈秋風穿過游廊，來到落霞閣，守護的弟子見是沈秋風，也不阻攔，讓他進去。沈秋風來到從前自己住過的房間，想著現在是韓蕊住著，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歡喜，想到韓蕊還不知道二叔已經應允了他們的婚事，要由自己告訴她這個消息，沈秋風不覺有些緊張，他深吸一口氣，敲了敲韓蕊的房門。

過了一會兒，有腳步聲從裏面傳來，沈秋風滿臉笑容期待房門開啟。“吱呀”一聲，房門開了，沈秋風一把拉住來人的手喊道：“蕊兒！”

“哎呀！你是誰？快放開我！”紅玉又羞又惱，大聲呵斥道。

沈秋風連忙松手，紅玉已經認出是他，紅著臉說道：“原來是沈公子，你來找我們家小姐？”

沈秋風見不是韓蕊，有些失望，“嗯”了一聲，越過紅玉，走進屋，將食盒擺在桌上，這才仔細打量韓蕊的房間。沈秋風坐在凳子上，一邊撥弄美人觚裏的荷花，一邊問：“韓蕊呢？中午怎麽沒見她跟我們一起吃飯？”

紅玉白了他一眼，從碟子裏抓起幾粒瓜子，邊嗑瓜子，便說道：“小姐不喜歡那些人，整天無事獻殷勤，煩都煩死了，怎麽會和他們一起吃飯？這幾天我們都是讓廚房單做了，送過來的。要不然，看著那些人吃飯，我們小姐哪有胃口？”

沈秋風見她邊嗑瓜子邊說話，好心提醒道：“你慢點說話，小心咬了舌頭！”正提醒，紅玉“哎呦”一聲，吐出一口血來，果然是咬了舌頭。

沈秋風忙拿出手絹要幫她擦，紅玉接過手絹，白了他一眼，說道：“都怪你，說什麽不好，非說我要咬舌頭，我吃了這麽多年瓜子從來沒咬過舌頭，今天被你一說，倒靈驗了，嗚嗚！”紅玉此時疼痛難忍，顧不得許多，邊哭邊數落他，沈秋風也不頂嘴，只是問：“你疼不疼？”

紅玉賭氣罵道：“我咬你一口，你看疼不疼！”

沈秋風笑著張開嘴，指指自己的舌頭說道：“你過來，我讓你咬！”

紅玉這才悟過來自己失言，被他占了口頭上的便宜，心裏越想越氣，說道：“你好討厭，敢調/戲我！”

沈秋風捏了捏她的臉，說道：“你們家小姐都是我的人了，你還不是早晚也是我的，你說，我能不能調/戲你？”

紅玉大吃一驚，正要開口問他，只見門哐當一聲被人推開，韓蕊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。紅玉自知理虧，趕緊縮到一旁，惶恐地說道：“小姐回來了，我幫你們倒茶！”說完飛也似的逃走了。

沈秋風知道他們剛才的話肯定被她聽到了，怕她誤會，忙解釋道：“蕊兒，你別生氣，我不過是在跟紅玉開玩笑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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